narwhal

第八章 殇

卡米尔不喜欢战斗。
虽然身为英灵，有着想要求圣杯施舍的愿望的他依旧不喜欢战斗。
虽然奔跑着，努力着想要改变自己的卡米尔依旧不喜欢战斗。

那为何如今他出现在了这个战斗狂者和愉悦犯才会出现的战场上呢？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为何如今他倒在了这个蚕食心智残酷无比又私欲横流的战场上呢？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刚才那忽然出现在西南方的一声似是猛兽的长鸣，随后如暴雨倾盆如至的箭矢瞬间笼罩了这片因大哥与那骑士的斗殴而满目疮痍的空地。卡米尔还没来得及追踪到这股力量的来源，就被不知为何出现在东北方的大哥正上空的一颗炮弹吸引去了目光。
糟糕！那是敌方caster的星月魔法——
来不及思考，身材略小的少年冲向那个跟saber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瞬间解放宝具硬生生接下了来自空中的突袭以及砍向两人的双剑，也不管什么兄弟情谊了，他反身一脚踹开因为自己的插手而突然蒙蔽的大哥，接着在那由于箭雨而带来的烟雾弥漫中试图寻找方才与其交战的黑方骑士，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手持双刀的红发男人由空荡荡的背后反着捅穿了心脏。

痛感传递到大脑的那一瞬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Assassin将他们引出来，带到saber所在的区域然后让saber牵制住大哥，然后再由caster远程打出全力的一击吸引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之后再由偷偷摸摸回到战场的assassin完成绝杀。
一套连招打下来，来不及应对的卡米尔便打出了GG。

方才自己的搏命一击帅不帅啊？有没有些许大哥的范儿呢？
他刚想问自家兄长，就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了。
他只好那么躺着，那么躺着…
然后就慢慢的睡着了，睡着了……

时间倒回到一刻钟之前。
有着蛮壮观的喷泉的广场是这个城市很重要的旅游景点，不过在今天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毕竟在这里站着的，即将对峙的两个人，都不像是会率先停手的那一类善良之辈。
就像两头为了争夺至高无上权力而输死一战的雄狮，也像潇洒随性的为了一杯啤酒或是一个女人而约在午时决斗的牛仔。

“黑方的saber哟，汝执意要拦住吾等的去路吗。”

“吾辈只是闻言这里有配得上吾辈的对手，便来与你一战罢了。”
挥动兵器的狂战士嗤地笑了。
“有意思。”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只看到两人同时脚下发力，推动着身体像炮弹一样迸发出去，丝毫不顾及呼啸的风与擦着脸颊而过的致死武器，近身肉搏扭打在了一起。
强者之间的战斗不需要过多交流，双方都必须将全身心都投入到捕捉对方动作、及时做出反应以及完成自己的招式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中去，并且从各种意义上，对于这种天生适合搏斗的天才来说，若是一边放骚话一边与其战斗，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贬低了对方。

找不出任何更加确切的形容词，只能将身为敌手的两人的一招一式称为心有灵犀，就像是心灵相通的兄弟，亦或是亲人，再或者是镜子内外的双方，你来我往的招式就算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甚至说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却依旧无法互相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没有丝毫喘气的时间，没有丝毫休息的机会，引导着雷电的重锤扬着火花朝着颜色迥异的双剑一次次发起进攻，而双剑又在一次次躲闪与后撤之中寻找空子反扑过去。

你攻我防，你进我退，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上天早已安排好了剧本等着两个演员按部就班地去展示给观众，无比契合又无比相似的每一次挥舞武器、每一次回防、每一次进击——

“嘁，还不赖嘛。”

“彼此彼此。”

毫无疑问，这个人，配得上做本大爷/吾辈的对手！

卡米尔没有怎么见过能跟大哥打上两个回合下来依旧难分上下的，但能从他那由战斗而得来的喜悦之中理解上些许。
也许这个人对于大哥来说就像是水平相当旗鼓相当的师兄弟，但他们师承不同的流派，所以应该还是用“宿敌”二字形容更加贴切一些。
嗯，宿敌，能够完全吸引住大哥的注意力的事物，除了酒桶之外也就只有强有力又不失乏味的对手了，恰巧面前这里就有一个。

“喂，”停下来做中场休息的安迷修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顾了一下因为他们的打斗而变得有些破烂的四周，有些不自在地对雷狮说，“吾辈很敬佩汝的能力，吾辈追寻着的骑士之道要求吾等公正漂亮的切磋技艺，吾已经将汝当做吾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来交换真名吧。”

在一边看神仙打架的卡米尔心里咯噔一下，真名。
对于英灵来说，知晓了真名就相当于知晓了一切。
所以无论如何真名绝对不能被敌方从者所知。
“大哥……”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放下了武器的雷狮慢慢悠悠的说，“我都怀疑你这家伙参加这个战争就是为了找个能打的对手。”
看起来雷狮还没因为沉迷决斗沉迷到脑子都坏掉的地步，这一点上卡米尔简直无比欣慰，不过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没来得及思考，接着那骑士又继续讲——

“没错。吾没有需要圣杯完成的愿望。”

“万能的许愿机什么的，吾辈根本不在意。”

“吾辈所期望的是能在双方阵营的从者之间以骑士道为根基而进行高贵的战斗，凡人所期盼的那个物什，或是拯救世界的奢求或是复兴国家的妄想，与吾辈都毫无联系。”

雷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这一天真的觉悟。
这人恐怕是唯一一个想好好打圣杯战争的。卡米尔想。

等等。
因为长期被当做智囊团与军师而变得有些过于敏感的卡米尔突然一愣。
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能够完全吸引住大哥的注意力的事物，除了酒桶之外也就只有强有力又不失乏味的对手了，恰巧面前这里就有一个。
接着他抬头，便看到了那直指着再一次冲上去想要一举击败那天真的骑士的雷狮的小型彗星。

“大哥——！！！！”
肌肉在一瞬间紧缩，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炸裂开来，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保护大哥，就算赌上自己也要把那醉心于战斗的人完完全全保护下来。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少年一套猛如虎的操作就那么打了出来，可伴随着思绪再一次清晰的回到自己身体里的，竟然有那么些许的钻心刺骨的……
痛？

被冲击波殃及了的安迷修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附近多了个红发的暗杀者，再定睛一看烟雾弥漫的场中央，那个绿色衣服的少年，胸口多出来了两把带血的尖刀，但依旧保持着方才击倒自己的动作。
那孩子用细微的声音轻轻说，大哥你还好吧？
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我怎么了？
大哥——

看到卡米尔微微回头确认身后的自己安然无恙后放心地倒下时，愣了半晌的雷狮身体的主导权才重新回到他手上，雷神之锤被他扔到地上时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将他视觉感官再次激活，映入眼帘的是卡米尔没错，但不是那个无奈的嘟着嘴的或者是生闷气的——
从有记忆开始，雷狮就没有见过卡米尔身上染上这么鲜艳的红。
一朵妖冶的红蔷薇在他胸前绽开，美得人移不开视线。那花还变本加厉地愈开愈旺，从胸前到脖颈，向下到腰腹，花瓣再随着衣物的褶皱飘落在少年指尖。

雷狮只感觉自己不知为何四肢冰凉，双腿发软，感觉非常差非常差，强烈的耳鸣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接着充斥着猩红的视线又被咸涩的泪水模糊成一片。
高傲的雷王星皇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道卡米尔为什么倒在这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哭了啊，他怎么能哭了呢，都这么大了怎么能哭鼻子呢，这样还怎么给卡米尔做榜样啊？

他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努力张大嘴巴，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甚至连最原始的嘶吼都忘了如何进行。
他泪流满面，生理盐水划过脸颊颗颗滴落在怀里的人的小脸蛋上、手上和围巾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如此的不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掌被滚烫的鲜血烫的一抽，涣散的瞳孔这才紧缩了起来，跪在地上抱着至亲之人的黑发青年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哭了。
因为卡米尔倒在自己眼前了。
卡米尔死了。

愣住的不止雷狮一个人。
但是哭着的，只有他一个人。